那天夜里,我又一次路过学校后门那家老网吧,卷帘门半掩,缝隙里透出幽蓝的屏幕光,像一口深井。推门进去,烟味混着泡面味直冲脑门,老板头也不抬,只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,沙哑地说:“卡密发你QQ了,自己看。”我点开消息,一串字符跳进眼里——绝地求生辅助发卡平台,熟悉的四个字像魔咒,把我拉回半年前那场荒唐的决赛圈。
那会儿我还是个连压枪都压不稳的菜鸡,室友阿豪却靠一张月卡冲上亚服前五百。他把键盘拍得噼啪响,笑得像个刚抢了银行的贼:“兄弟,别苦练了,科技改变命运!”我看着他屏幕里人物隔着八百米一枪爆头,心里像打翻五味瓶。不是没动过心,只是怕封号,更怕老妈发现银行卡里少了六百块。可那天社团聚餐,学长一句“你连个游戏都玩不明白”把我噎得满脸通红,半夜回到宿舍,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绝地求生辅助发卡平台的链接。
付款页面简陋得像九十年代的盗版光碟站,支付宝二维码却跳得飞快。我哆嗦着输入密码,心跳声大得仿佛全宿舍都能听见。一分钟后,邮箱里躺着一封“发货通知”,附件里是个exe,文件名一串乱码。我关掉杀毒软件,双击,黑框一闪而过,桌面多了个粉色小猪图标。阿豪凑过来,语气像在介绍违禁药品:“稳得很,内核级驱动,腾讯都抓不到。”那晚我吃了三把鸡,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,屏幕里的击杀提示像一张张嘲笑的脸。
后来故事俗套得像是网络烂梗。账号被封那天,我正在和暗恋的女生双排,她刚夸我“狙好准”,系统就弹出“因使用第三方软件永久封禁”。语音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,只剩电流沙沙响。我删游戏、格式化硬盘,甚至把键盘都换了新的,可半夜还是会惊醒,梦见自己趴在艾伦格的草堆里,被一串红色子弹点名。室友说我魔怔了,只有我知道,那叫后怕。
你以为这就完了?天真。上周在地铁上,我听见两个穿校服的小孩讨论“哪个绝地求生辅助发卡平台的雷达不卡顿”,语气熟稔得像在聊外卖优惠券。我攥着扶手,突然意识到这条灰色产业链早渗透到每个缝隙:QQ群、贴吧暗语、短视频评论区里的“懂?”甚至学校打印店贴的小广告——“代练上分,安全稳”。他们像野草,割了一茬又一茬。
最讽刺的是,后来我成了反外挂志愿者。每天蹲在论坛收集证据,把可疑ID打包发给官方邮箱,像赎罪似的。有次收到回复,客服说“感谢您对公平竞技环境的贡献”,我盯着那行字笑出声,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。我见过太多孩子,十三四岁,用攒了半个月的早餐钱买周卡,只为在同学面前装一次“大神”。他们不知道,那串卡密背后可能是某个出租屋里的油腻大叔,边抠脚边群发“最新过检测版本”。
网吧的灯管滋啦闪了下,老板递给我一瓶冰可乐,瓶身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。我点开他发的新链接,页面顶端赫然写着“暑期特惠,买三天送一天”。配图是张漫画,游戏里的人物扛着火箭筒,配文“一枪一个小朋友”。我突然想起阿豪,他上个月因为盗刷信用卡被抓,听说要赔三万。屏幕右下角弹窗广告还在跳,一个浓妆女主播嗲着嗓子喊:“哥哥们,上车啦!”我关掉网页,把可乐一口闷,气泡辣得喉咙发疼。
走出网吧时,天快亮了。清洁工阿姨在扫马路,扫帚划过水泥地的声音沙沙响。我回头望了眼招牌——“极速网络,通宵十元”,那排红字在晨雾里褪成粉色,像褪色的伤疤。手机震动,是反外挂群里的消息:“兄弟们,新一批卡密追踪到了,服务器在境外,要不要举报?”我打了“举报”两个字,又删掉,改成“先等等”。说不清为什么,可能是怕再看见那些孩子的眼神,也可能是知道,只要游戏还在,需求就不会消失。
说到底,我们到底在恨什么?恨外挂?恨卖挂的人?还是恨那个连游戏里都争不过别人的自己?我想起第一次吃鸡的晚上,阿豪把耳机甩到桌上,大声嚷嚷“这就是实力!”那时窗外下着雨,宿舍灯管昏暗,他的脸被屏幕映得惨白,像个被操控的傀儡。现在我才明白,那天我们吃的不是鸡,是青春里最后一点侥幸。
图片在文末静静躺着,像审判席上的证据:。47,随机数,就像那些被系统随机匹配的队友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遇到的是外挂、菜鸟,还是和你一样在深夜挣扎的普通人。
故事讲完了,可我知道,明天太阳升起,还会有新人点开那个链接,输入密码,然后对着屏幕露出和阿豪一模一样的笑容。循环往复,像西西弗斯的石头。而我能做的,不过是把这段经历写下来,权当给自己立个碑——上面写着:此处曾有个少年,用三十块买了场虚幻的荣耀,代价是至今听见枪声还会心悸。